一
表姐梅在广州机场给我打电话,让我一小时后到机场接她。因临近清明节,我想梅姐一定是回来给舅舅扫墓的。
车行驶在花团锦簇的机场大道上,梅姐兴致勃勃地望着窗外,头发被风吹得很凌乱。刚下飞机就感受到家乡的春暖花开,我想她的内心是惬意的,所以就没有过多打扰她。梅姐把目光移向我:“你现在没有事吧,陪我去看看飞哥,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。”
突如其来的要去“看”飞哥,确实有点让我措手不及。
二
三十多年前,飞哥和梅姐相恋。可他们的爱才刚发芽,就遭到大人们的极力反对。折断了嫩芽的恋情,没有开花更没有结果。梅姐一气之下远嫁到广州,飞哥也娶妻生子。
十年前飞哥突然病逝,梅姐得知噩耗后,从广州赶来,抱着一束白菊花绕着飞哥的灵柩走了一圈,放下花,静默地望着飞哥的照片,一滴泪都没流。飞哥下葬的那天,她一人悄悄地蹲在树下,放声大哭……
三
把车停在山脚下,我陪梅姐向飞哥的坟墓走去,一路无语。路边的野花悄然绽放,我们随手摘下一枝枝淡雅的野花,捆成一束,放在飞哥的墓碑前。我独自悄然走开,坐在草地上看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,看蓝天把白云带走,听林中鸟儿啼叫。梅姐孤独地站在飞哥的坟头,轻抚着墓碑。
这久违的“相遇”,让梅姐心潮澎湃,也唤起了我封存已久的记忆。
四
梅姐是我舅舅的女儿。飞哥是我家邻居。那年春节,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梅姐来我家玩,神不知鬼不觉的,就和飞哥恋爱上了。
黄婶是飞哥的母亲,皮肤白皙,精明强干,一双有神的眼睛仿佛会说话。当年,黄婶知道飞哥和梅姐的事后,就叫飞哥把梅姐带回家给她“考察”。黄婶对梅姐的外表还算满意,就叫梅姐切肉,可不会做家务的梅姐,没有按肉的纹路切,把肉切逆了,还因紧张把手切破了,鲜血直流。黄婶当场就没给梅姐好脸色看。
精明的黄婶还四处托人打听舅舅家的情况,没有一人说舅舅家好的。我的舅妈好吃懒做,不理家务,他们家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脏、乱、差之家。每次我母亲去看望外婆(眼睛失明),一进家门就要挽起袖子彻底打扫卫生,拆被子、衣服到河里去洗。舅舅长期在外跑车,也管不了家,每次看到我母亲就叹气:“姐,我是什么命啊,找了个又懒又脏又馋的人做老婆,不仅没有教育好娃娃,还把娃娃带坏了。”
了解情况的黄婶跑来我家拉着母亲的手说:“栽瓜爬墙,找媳妇看丈母娘。不会做家务事我可以教,但这遗传的坏毛病我可教不了,我是坚决不同意的,除非太阳打西边出。”母亲被黄婶的话气昏了头,指着舅舅说:“有其母必有其女,家门不幸,把她嫁远点,省得心烦。”
在双方家长强有力的干涉下,飞哥和梅姐没有见面的机会。亲友们积极奔走为他们张罗婚事,时间长了,迫于无奈,他们最终各自成家。
五
舅舅病危时,梅姐从广州回来照顾舅舅。我去看望舅舅时,偶尔也会遇到飞哥。飞哥不好意思地自我解释说:“你梅姐长期在外生活,不熟悉环境,又不太会做事,我就来搭把手。”其实我明白,爱从未在他们心中消失过。
舅舅去世那天,我匆匆赶到殡仪馆,飞哥已在那里忙得满头大汗了。能干的飞哥如同管家,安排伙食,买坟地,买骨灰盒,订墓碑都是他一人在忙活,尽心尽力,犹如舅舅的“儿子”。
“妈,都说宁拆十座庙,不毁一桩婚,你当年为什么反对飞哥和梅姐的婚事?看他们多般配,真是棒打鸳鸯啊!”我指着忙前忙后的飞哥问母亲。
“你们都不知道,不是我不同意,是黄婶不同意。当年黄婶找到我,要我阻止他们,她不喜欢你梅姐,说话很刻薄,还不留情面,我也没办法。”母亲叹息道。
其中的无奈和痛苦,只有飞哥和梅姐知道。
六
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情,而是两家人的事情。恋爱是两个人的融合,而婚姻是两个家庭的融合。门当户对不是单纯的经济对等,还包括思想观念,家风家教,生活态度的对等。
飞哥梅姐是在他们最美好、最单纯的年华里相知、相爱、相恋的。曾经的他们都希望能守着最初的那颗心,期许此生岁月静好,在染上沧桑的风烟后,还能一路风雨兼程。遗憾的是,爱最终成了他们内心最美的风景,最刻骨的铭记。各自安好,便是晴天。
人生如梦,似水流年。终归是一缕青烟,一捧黄土。生活不是彩排剧,不可以重来。
花开时节,尘世中的你沉静安宁,便好。